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源记物语”,作者:何老师,纷传经授权发布。
最近忙于新项目,更新确实少了。但不意味着我对这个世界缺乏关注。
一方面,我钻在极小的环节里希望创造更多的价值;另一方面,也关注宏观层面的动荡和变化。
在大会的报告里,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斗争”这两个字。
“我在你们面前宣布,我的一生,无论长短,都将献给,你们和我们,大家所属的伟大的皇室服务。”
1947年,还是公主的伊丽莎白21岁时,在开普敦对全大英帝国的子民公开广播说出这句话。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海外访问,5年后,她成为伊丽莎白女王二世。
也是在1947年,英国驻印度最后一任总督路易斯·蒙巴顿提出了“印巴分治”方案,3年后的1950年,印度共和国成立,印度终于摆脱了英国殖民地的身份。
英国人的“印巴分治”方案,人为地把不少区域划为两个地方,其中之一,便是位于印度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区。
旁遮普地区也被一分为二,一边归了印度,另一边归了巴基斯坦。
在归了印度的这一边的旁遮普邦,十几年后,有一个年轻人移民到了大英帝国的另一个殖民地肯尼亚。
几十年后,他的孙子——苏纳克成为了英国的首相。
而伊丽莎白女王,没能看到这极具历史意味的一刻,她在2个多月之前已与世长辞。
很多人将伊丽莎白女王的去世视为大英帝国寿终正寝的最后一刻。
但实际上,大英帝国早在伊丽莎白女王继位时,就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不再是那个统治全球的唯一大帝国。
大英帝国(无奈地)将自己对全世界的统治权交给了自己曾经的殖民地——美国。
此时此刻,有另外两个大国正在剑拔弩张。也有不少人认为,此时,正进入一个世界帝国的更替周期。
很大程度上,我是认同这种看法的。当非常宏观的角力已经可以影响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时,我们很难置身事外。
但作为普通老百姓,我们能做的事情并不多。看看书,你会在历史中发现,这远不是第一次,应该也不是最后一次。
世界上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历史时期,比如,英国取代西班牙时,美国取代英国时。又或者,罗马帝国崩塌时,奥斯曼帝国陷落时,宋朝被元朝取代时。
这本书,在其他时候看,可能会觉得很无聊,但现在来看,别有一番意思:
《帝国统治的逻辑:从古罗马到美国》
【德】赫尔弗里德·明克勒(Herfried Münkler)|著 程卫平|译
在这本书里,作者用了这么一个框架来作为叙述,他认为,帝国的权力来源于四种:军事、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
帝国的发展周期有两种:
一种是崛起—鼎盛—衰亡。
另一种,则是穿越世界发展的不同周期,如果帝国能在一个周期中抗住进入下一个周期,则有可能会再度复兴。
我摘录一些书里有意思的观点,跟大家分享:
01
什么是帝国
作者在一开始,对帝国、国家、霸权的不同概念进行了阐述。
他认为,帝国是世界历史发展中一种独特的产物,必须要产生够久和够广的统治力。
因此,某些昙花一现的所谓“帝国”就不在此列,比如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还有小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
帝国有别于国家,准确地说有别于制度化的领土国家,后者遵从完全不同的准则和行动逻辑,包括内部人口融合方式和对属地边界的理解。
帝国的疆界不是将权利对等的政治实体隔开,而是起到将权力和影响力分层之用。
此外,与国家边界相反的是,帝国的疆界具有单向通行的特点:进入帝国的条件,绝不等同于脱离帝国的条件。
这昭示了一种地位上的差距:在帝国边界之外的政治实体并不享有与帝国同等的尊严。
帝国的诞生本质上是一个从中心向边缘外扩的过程……帝国主义意味着要有一种成为帝国的意志,无论是出自政治抑或是经济的动机。
这种意志即便不是世界帝国形成的唯一起因,至少也是主导因素。……几乎没有哪个帝国的形成是基于“大战略”的考量。
大部分帝国的诞生,都是一堆偶发事件和个别决策共同作用下的结果。而这些决策又常常是由一些政治上毫无合法性可言的个人做出的。
能称之为帝国,首要标准是帝国的时间跨度。帝国需至少经历一个崛起和衰落的周期,而且还必须已开启了下一个新的周期。
疆域跨度是另一个重要标尺。
从古代到近代,世界上常常几个帝国比肩而立,群雄逐鹿;这一并存局面,未必会妨碍各自对帝国性的主张。
中华帝国曾经与罗马帝国作为所谓的“平行帝国”鼎立天下数百年,这期间他们的帝国合法性从未因此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大英帝国与沙俄帝国,直至20世纪早期,大抵都相安无事。他们各自统领的“世界”,相互隔离且迥然不同。
然而英国人和俄国人的后继帝国——美国和苏联的情形则大不一样。单就双方的指导方针和“使命”这一点,两国便否认了对方的存在合法性。
哈贝马斯也认为,美国在冷战结束以后,站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作为硕果仅存的超级大国,是该重新领导世界继续建立一个普世法制秩序,还是罔顾国际法重返仁义霸主的帝国角色。”
他认为,美国已经在行动上选择了后者,尤其是因为小布什政府在国内受到了新保守主义势力的影响和支持。
02
帝国的逻辑
作者认为,古典时期的帝国逻辑与现代帝国的逻辑有别。过去的那一套逻辑,是“开疆拓土”的逻辑。
但在大航海时代之后,由欧洲发轫所建立起来的一系列大帝国,本质上不是为了“开疆拓土”。
如果以这个视角来关照美国如今的地位的话,貌似他们还活在两三百年前的古老逻辑里。
人们今天对帝国的看法,仍然受制于帝国主义理论所定下的准则。
依帝国主义理论看来,超级帝国的诞生完全拜那些心怀扩张抱负的精英们所赐。
细阅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初期的欧洲政治文献,我们确实会有这样一种印象:帝国的诞生,不过就是精英们实现其帝国主义抱负的结果。
关于19世纪那些超级帝国的成因,以及在帝国成形中相伴而生的种种冲突,在原则上,有着两种不同的解读方式:
其一,强调非理性的根源,认为非理性侵入了一个渐趋理性化的世界,此乃问题症结所在。
另一,帝国主义恰恰是资本主义世界里最强大行为体的一种理性行动,是民族资本竞争和资本回报需求给帝国主义扩张规定的方向。
在19世纪到20世纪之交,霍布森开创了完完全全建立在经济学基础上的帝国主义理论。
那么,到底谁会愿意去创建这样一个无利可图的帝国呢?霍布森认为,既不是纳税人,也非商人或企业主;对此兴致勃勃者,乃寻求高回报投资机会的金融资本。
为了说服国家政府,也让大部分国民支持其在海外开拓高回报的可靠投资良机,金融资本不惜极力操纵民意,点燃人们心中民族主义的本能,在民众中撒播亲帝国主义的种子。
通过这些手段,少数资本家对海外投资的贪欲竟被抬升到民族大义的高度了。按霍布森的说法,帝国主义在本质上是发生在经济发达社会里的一次内部再分配运动。
以军事手段榨取剩余价值的典型例子为草原帝国,而海洋帝国则是商业手段榨取剩余价值的代表。
草原帝国在本质上具有明显的剥削特质:它们创造不了发达的文化,本与文明中心无缘,只能局限于掠夺边缘的财富,抢走边缘的文明成果。
而罗马和中国,这两大文明帝国都以行政技术手段将所征服的地区一一融入其整个大帝国的版图,因而他们的扩张之路只能步步为营,徐行推进。
直至帝国文明教化之力全部消耗殆尽方休。但草原帝国的对外扩张,无远弗届,唯一的限制就是自己部队的活动半径了。
商业手段巧取剩余价值和军事手段豪夺剩余价值,好比一个“频段”的两端,而这个频段涵盖了各种可能性。
但历史的常态不是“极值”,而是些“混合形式”。“混合形式”可能接近于军事手段或者商业手段榨取剩余价值其中的一极。
一般而言,混合比例关系在帝国历史的发展进程中变动不定。
19世纪末,大英世界帝国正是为了确保能以商业手段榨取剩余价值,而被迫更频繁地诉诸武力。
海洋帝国有一点跟草原帝国颇为相似,即它对边缘的兴趣源自其剥削本性,至于传播文明的成果,它其实并没有多大热情。
16世纪,葡萄牙人将印度洋宣布为“封锁的海洋”,并从这种海域封锁的政策中大获其利,以此抵消控制贸易空间所需的成本。
在此基础上,葡萄牙海洋帝国称雄一个半世纪之久。
至于改善当地的政治统治和社会结构,助其走上现代化之路,葡萄牙人毫无兴趣可言。
后来,荷兰人征服了葡萄牙人在东印度的海洋帝国,他们继续沿用葡萄牙留下的组织原则。
不同的是,荷兰人以东印度公司这样的私人公司取代了葡萄牙人的国家资本主义,这种私人公司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远非那个发放许可证的国家体制所能比拟。
葡萄牙和荷兰这两个海洋帝国的成功创建得益于一个重要的基础条件,即宗主国成功地掌控了重要的贸易流通。
这种带有帝国性质的贸易体系具有一个鲜明特征:中心明显比边缘更受体制的垂青。
贸易体系建立在一系列不平等协议的基础之上,这些协议都以中心的利益为指向。
帝国中心通过对其“世界经济”的掌控所获得的收益,可以通过什么来量化吗?
在这些收益中,帝国中心在世界经济总产值中所占的比重,恐怕不是最要紧的。
比如美国如今约占全球经济总产值的四分之一,但随着东亚经济的迅速崛起,这个比例可能在中期呈下降趋势。
相形之下,更为重要的收益,是对资本流动和知识流通的掌控。
在大多数情况下,在整个帝国空间里实行更统一的行政管理手段来谋取剩余价值,这样做使得帝国更加长治久安、根牢蒂固。
03
帝国的周期
按照大国兴衰的模式来看,几乎所有帝国的历史都经历了一个短暂且活跃的上升期和一段漫长的衰落期。
上升期又在很大程度上与武力扩张期重合,而帝国权力在达致鼎盛之后,施行的种种改革一律被视为帝国进入缓慢衰落期的因应之计。
与崛起—鼎盛—衰亡的研究模式不同,我们在这里引入政治史中的周期模式来阐释问题。
这一模式,由希腊化时代的古罗马史学家波利比乌斯提出,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由政治哲学家尼可洛·马基雅维利发扬光大。
按照这一模式,所有政治实体,在其长短不一的历史中都会经历若干周期;在这些周期里,几经兴衰起伏。
至于经历几次周期,周期内的上升阶段持续多久,这些则取决于政治实体领袖的政治手腕和远见。
在决定帝国的崛起和存续的诸多因素中,权力类型相互之间易换条件和转变方式有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那些较为长寿的帝国都要经历多个周期,上述这两个因素则起到调节帝国周期的功用。
西班牙崛起成为欧洲霸权乃至称雄世界的全球性帝国,主要归功于其现代化的强大军备。
其中包括一支纪律严明的步兵团和具有远洋作战力的舰队,而政治权力又为军事力量锦上添花:西班牙国内运转良好的官僚治理体系带来了国泰民安,这正是其政治权力的活水之源。
相比同时期的法国,社会安定确实是当时西班牙的一大优势。法国人从16世纪40年代开始,长期陷于内部纷争,最终被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彻底拖垮。
从根本上讲,支撑西班牙皇室大肆采购军火、维持帝国昂贵军事装备的,不过是采自美洲大地的真金白银。
尽管“新世界”的贵金属源源不断流向大西洋彼岸——仅在16世纪流向西班牙的贵金属总值就高达约三万亿塔勒——但帝国的支出常年高出国库收入约20%。
西班牙政权受困于其长期无解的财政难题,最终垮台。
西班牙世界帝国的另一大弊病是人口基数太小。特别是跟周围霸权竞争对手如法国和奥斯曼帝国相比,西班牙人口明显不足。
雪上加霜的是,西班牙人口在16世纪又遭受重创,锐减约20%。
最后还有一个意外事件也帮了西班牙一把,延长了它的帝国周期。
1580年西班牙国王继承葡萄牙王位,这样又一个殖民帝国落入了西班牙手中,于是西班牙就拥有了举世无双的庞大商船队。
就这样,西班牙失去尼德兰的损失在短期内得到了弥补。但在接下来那场长达80年、志在重夺叛离行省的战争中,西班牙资源耗尽,却未收获预期的胜利。
归纳起来,可以说西班牙帝国的第一周期,归根结底,仰仗了其军事上的优势。
而这一优势又源自其军队组织上的一系列改革成果,以及武器技术上的屡屡创新。
但这些革新在另一方面也大大加重了军费开支的负担,这一切又因财政上的捉襟见肘而无以为继。
同时,四周诸多强敌虎视眈眈,它们在军事组织和技术上奋起直追,迎头赶上。于是,在欧洲,西班牙的权势便轰然倒地。
西班牙失去军事优势之后,之所以会连带着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正是因为它没有其他任何权力类型强大到足以弥补其不足:西班牙的经济实力弱于其欧洲竞争对手。
至于政治权力,尤其在结盟和在联盟中实现自我意志的能力方面,西班牙一方面受制于欧洲基督教教派分裂,另一方面又同正在崛起的英国的利益冲突凸显,于是政治权力也大打折扣。
只是借助反宗教改革运动,西班牙才勉强得以收获意识形态权力,但这项运动让它赢得同情和支持的同时,也树敌无数。
20世纪初期的美国,由于在核心经济领域,如钢铁业、化工业及电气工程等行业一马当先,于是在整个经济领域赢得了全球领先的地位。
在此基础之上,它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一举跃升为当时的世界领袖。在这个起于1850年,止于1973年的霸权周期内,经济发展和政治扩张携手共进。
后来,又仰赖在新的核心领域,如信息工程和微电子等方面遥遥领先的技术优势,美国迈入一个新的霸权周期。
这一新周期让美国在短暂的式微过渡期之后,成为美苏角逐的胜者,并因此成为硕果仅存的世界超级大国。
这个周期,老美还能穿越不?